死亡如此多情

2021年10月 / 马哥(Marlin)整理

如果解剖,对医学会不会有贡献?
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一个长得很英挺、大约30岁的男人拉着床上病人的手,颤着声喊出了那句话。

瞬间,眼泪从病人的眼角滑落,监护屏上那几乎不算在波动的心跳也在刹那间剧烈起伏起来。但很快,心跳越来越弱,并最终归于静止。

这个病人是一位老师,罹患了恶性度很高的胆管癌且已到晚期,因为意识不清收入急诊室。他是唯一一个我在急诊室心甘情愿做了很长时间可以说是医学上“无谓”的积极抢救的病人。

像所有的肿瘤晚期病人一样,他已经被疾病消耗到了极度孱弱的状态。在急诊室,对于这种情况,我们通常采取以减轻病人痛苦为主的对症缓解治疗,不再给予过多积极的干预。可是他的妻子哭着对我说:“医生,我们的儿子是个军人。他爸生病和住院都没有办法陪着,到了现在,求你能让他们爷儿俩见最后一面吧。”“我们尽力试试,但你们的儿子要赶快回来,不然,怕是不行了。”

病人入院时是下午六点左右,他的儿子接到消息后,急忙往回赶。为了能延长病人的时间,我用心跳兴奋剂一直维持他的心跳,但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。

凌晨一点,他的儿子终于赶到了。

在看到他们父子“相见”的那刻,我心中深深叹息,人与人之间大约真的是有心灵感应的吧。其实,在他儿子到来之前,他的意识状态和心电监护显示的情况之差,从临床上讲可以说已经是死亡了。但当儿子跟他说话时,他竟又表现出了有知觉和感觉。尽管是瞬间的知觉和感觉,但相信他们父子之间不会再有见不到最后一面的遗憾。

一般情况下,当病人死亡后,我们都会询问家属是否签署尸解同意书。在中国,出于对死者的敬畏,绝大多数家属都不同意。但他儿子当时问了我一句话,让我非常惊讶。他说:“医生,我爸的病是不是很罕见?如果解剖的话,对医学会不会有贡献?”我解释说,胆管癌也不算是罕见,他父亲的诊断是明确的,解剖的话对医学可能也不会有特别大的贡献。然后,他儿子就说:“如果有贡献的话,我们就同意解剖。如果没有贡献的话,那就让我爸最后安详一些走吧”。

口述者感悟

当亲人离世时,多数家属都会很悲痛。这个时候,跟他们谈尸体解剖,他们基本上都是不会同意的。可是,这个患者的儿子先问的竟是这个解剖会不会对医学有贡献。我从医几年来,没有一个人曾经问过解剖是否会对医学有贡献,即便我自己是个医生,我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。他儿子的问话,不但让我觉得惊讶,更是惭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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